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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不看《康熙来了》,不关注综艺节目,你会知道黄国伦吗?他曾创作过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歌曲,但没多少人知道歌曲背后的他。这个月,他打算在鸟巢开一场个人演唱会,所有人都说他疯了。他说,没有不可能的事。他能成功吗?
小S录视频说,国伦老师,好自为之!
疯子黄国伦的鸟巢音乐梦
文 | 张亮
1
音乐人黄国伦8月19日晚10点飞抵北京。来接机的总共三个人,两个记者和一位司机。司机不认识黄国伦,只在来机场前上网搜图,认了个脸。正担心错过,黄国伦就独自走出来了,一身很年轻的黑色花T恤和休闲短裤,蹬一双荧光绿运动鞋。他戴着标志性的爵士帽,耷拉眼和山羊胡,跟电视上长得一模一样。
年过50岁的黄国伦,是流行音乐界的资深音乐制作人。年纪辈分虽比李宗盛,罗大佑稍小,但经典作品不少,也同样得过许多音乐创作大奖。王菲的《我愿意》、辛晓琪的《味道》、范晓萱的《眼泪》,齐秦的《袖手旁观》,张信哲的《不要对他说》都是他的作品。不过,更多年轻人是通过《康熙来了》认识他的。近年来,他更经常曝光活跃在各大卫视综艺节目中——成了大家常说的“综艺咖”。他这次来北京也是为了录两档节目。但更重要而艰巨的任务,则是筹备他的鸟巢个人演唱会。
7月26日上午,黄国伦在微博发了一封长信,公布重大消息:“我,黄国伦,决定要在今年的9月23号,在北京的鸟巢体育馆,举办我生平第一次大型个人演唱会!”消息一发布,所有人都说“黄国伦疯了”,喊他老婆(艺人寇乃馨)赶紧拦住他。他的综艺搭档薛之谦惊掉了下巴:“你要死啊!”小S倒是转发了他的信,“老师虽然你疯了,但观众可能没疯喔”。
这是我第一次到机场接艺人。黄国伦挎着电脑包,左右手推着三只大行李箱,步伐轻捷,冲我们露出笑容,跟我们一一握手。他看起来精神不错。我们一路跟着司机走到停车场,可惜没人认出他来。车是一辆豪华奔驰商务车。
“哇,这个车很高级。”他很高兴,“他们给我叫了一辆明星的保姆车。”
一上车,他就从包里掏出手机——足有一本书那么大。“所有人看到我的手机都会问,”他主动解释,“我需要看比较大的字。”他又掏出一副眼镜,点开微信,眯起眼睛回复信息。
“你有做一些功课认识我吗?知道我是谁吗?”他抬起眼睛问我。
“知道的,我们都看《康熙来了》。”
“看《康熙来了》不能完全了解我。”他说,“你听过我的歌吗?最喜欢哪一首?”
“《眼泪》。”这首歌的词曲作者都是黄国伦。
“你只知道这一首吧?”他笑起来,“这次演唱会,我会把我最热的作品拿出来,当然还有很多新歌——唉,这次演唱会真的是——”他摘下眼镜,摇摇头。
奥运会之后,能容纳十万人的鸟巢体育场,只有汪峰、王力宏、五月天这一级别的天团巨星在这儿开过个唱,是对华人歌手影响力的最高考验。黄国伦?我们真觉得不大合理。
“你们讲出了真话,真的不合理。”他俯身凑近我们,“为什么在鸟巢?因为我做过一个梦,梦中的演唱会就是在鸟巢啊。”
“你是说——真的梦?睡觉时的那种梦?”
“真的梦啊。“他笑道,”五年前,2012年9月,我梦到一个教练站在我对面,叫我摸天花板,天花板有三公尺高,我很畏惧,怎么可能?教练说,试试看,跳起来你就摸得到。然后我一跳,弹性变得超好,一下就摸到三公尺!然后是六公尺,十公尺……越摸越高。最后,教练把带到一个像鸟巢的地方,叫我去摸。我跟教练讲,不要闹了,我怎么可能摸得到鸟巢的屋顶,除非我会飞。教练说:‘你会飞,但是你不知道,你不敢。’我跳起来以后,就像超人一样飞上去了!我不但摸到,我还站在鸟巢的云顶,台下的观众都仰起脸看着我。”
说完他停下来,保持着身子前探的姿势,睁大了眼:“鸟巢不是梦想,是个真实的梦。”
隔天他在睡梦中听见一个旋律,还有歌词,醒过来是凌晨四点多,他立刻跑到书房,抱起吉他写出一首歌,歌名叫《梦想的力量》。
现在,我们还在从机场开往酒店的路上,保姆车空荡舒适,路灯闪进车窗,他的脸忽明忽暗。他突然直起身子,空抱吉他,唱了起来:“梦想的力量,带我飞过海洋,梦想的力量,我要去摘月亮。梦想的力量,黑暗中的一盏光。我要拥有梦想,不管世界怎么讲。”
“在那个梦里,如果你站在鸟巢上方,那么在底下舞台唱歌的那个人又是谁呢?”我们问。
他顿了顿,笑道:“这个问题问得好。”
2
黄国伦音乐生涯的开端是高中吉他社,他是社长。在国立交通大学管理科学系读大学时,他开始在民歌西餐厅驻唱,赚外快。他参加了台湾地区选秀节目“大学城”,拿下总冠军,击败的对手包括林志炫和李骥的组合“优客李林”。有唱片公司找上他,说找人给他写歌,包装他出唱片,但他认为自己是个原创音乐人,他想唱自己写的歌,而那时他还没有自己的作品,便拒绝了。毕业后,他进入了饮料企业黑松汽水,抱着铁饭碗吃了两年,但他忘不了音乐梦,决定辞职。他和父母约定,四年为期,要是在音乐上做不出什么名堂,就老实回归上班族生活。
那是九十年代初,乐坛上的流行金曲,是《吻别》、《忘情水》,情绪饱满的催泪情歌。黄国伦的歌有点儿飘,没有那种煽情旋律,也没有“嘣嘣嘣”的鼓点。他写了几年歌,没完没了地被退稿。一开始他挺傲,觉得唱片公司都是白痴,后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才是真正的智障。他的同学都过上了有房有车的安稳生活,他什么都没有... 几乎要放弃的时候,母亲说,四年还没到呢。
1994年,他成了福茂唱片的菜鸟制作人,已经半年多没写歌了。上司交给他一个机会,为新人王靖雯写歌。王靖雯那时已在香港出道,打算进军台湾地区市场,准备发行一张国语专辑。黄国伦回家抓起吉他走旋律,怎么试都不对,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嗡嗡响:“再写也是那样,不会中的。”他是基督徒,沮丧到极点,跪了下来,开始祈祷:“上帝,我写了四年什么都没有。如果我还可以写歌,求你给我灵感。我要把这首歌献给你。”他说,奇妙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,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一段旋律…那灵感像从云端下载而得,他拿起吉他,哼出了《我愿意》的副歌。
这首歌最终成了王菲首张国语大碟《迷》的主打歌,专辑在台湾地区销量迅速冲破70万张。黄国伦说,从《我愿意》开始,他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,写什么红什么。《味道》、《不要对她说》,都轻轻松松破百万张销量。他一夕翻身,成为金牌制作人。每家唱片公司都打电话来:“国伦老师,我们也要一首《我愿意》。”曲约源源不绝,收入也一路上涨。他买了新房子,给自己盖了一间梦想中的录音室,配备最高级的设备。他开始给黎明,刘德华,郭富城,张学友,张信哲,郑秀文,周慧敏等天王、天后们写歌、配唱、录音,做后制。
那是黄国伦最巅峰的创作期,忙得像没头苍蝇。每天都有人问他,歌写好了没?有几次,被逼得不行了,他就说,快了快了,你叫快递来。然后就在快递赶来的路上赶着创作。门铃响了,他打开门,抱一把吉他问,“等一下,你觉得这句好不好?”
他后来回忆,当年香港歌坛甚至有个不成文的习惯,到台湾地区发展,一定要唱一首黄国伦的歌。一些著名歌手会专门请他飞到香港,大家围一桌吃饭,歌手问他:“黄老师,你带什么歌给我?”他就开始分歌,这首给你,那首给他。
很快就有唱片公司问,黄国伦老师,你要不要自己唱?
为别人写歌,相当于把自己生的孩子送给别家养,他当然想自己唱。他是歌手出道,歌坛成名以来,已储备了两年,他想,是时候给大家一个展示了。一共有八家唱片公司提供了报酬优厚的合同。其中一家在约谈时,直接在桌面摞了一堆现金要他点头。但他没要这些钱。出于某种音乐人的尊严感,黄国伦只提出唯一的条件:直到混音完成前都不许听他的作品,以排除所有被迫改歌的可能性。
如果他把写过的当红金曲集结成碟,自己翻唱一遍,这将是一张稳赚不赔的专辑。唱片公司准备斥巨资为他拍摄一支辉煌登场的MV,把所有唱过他作品的明星请来,迎他出场。但是黄国伦却选择走了另外一条路。除了几首旧歌,新专辑里出现了一些福音歌曲。其中的《传道书》,唱了整段《圣经》章节。另一首《奇异恩典》,是首古老的诗歌, 黄国伦专程飞到美国田纳西州,请黑人唱诗班为他伴唱。他想探讨更宏大的命题,生命的意义,宇宙的真理,人生的价值。专辑命名《天使》,取了个高蹈的抽象概念:祈求乱世中有“天使”,抚慰世人心。同年,该专辑入围了金曲奖最佳专辑制作人奖。
知名乐评人王祖寿评论:“这是我近年来听到最入耳动听的专辑,但它注定寂寞。这张专辑歌颂大情大爱,而现代人只关心小情小爱。”唱片公司高层听了《天使》后,默默把原本计划在美国大峡谷拍摄的MV,将就移回到台湾地区一个海边浴场了事。黄国伦又嫌电视综艺嬉闹聒噪,不大愿意配合宣传,只上了很少的电台节目,宣传效果惨淡。
专辑上市后,悄无声息。有次他逛唱片店,看见自己的专辑摆在角落,落了一面灰。不久,当初抢着要他的唱片公司,断然和他解了约。
1997年,唱片市场开始走下坡,随后是猖獗的盗版,唱片业进入寒冬。业内许多制作人开始转行,寻找新出路。1999年,黄国伦找到滚石唱片老板谈合作。在滚石帮助下,他成立了一个福音流行唱片品牌“基力音乐”,由他经营。
黄国伦把基力音乐视为人生志业。他租一间小办公室,雇了十几个人,全心投入福音音乐的制作推广。2000年,他推出了自己的双专辑《天地》。《天》是福音歌,《地》是流行歌。两张专辑统共卖出十万张上下,这在惨淡的唱片市场是个不错的销售成绩。但那是黄国伦跑了无数福音演唱会,一场一场签售出来的。可仅仅过了一年多,滚石唱片在经营压力下改组,从基力撤资。他自掏腰包又苟延残喘一年,还是不支垮掉。员工一个一个撤出工作室。
年逾四十时,黄国伦失业破产,他的梦想录音室也变卖了。第一段婚姻失败。他什么都没了,常常觉得心脏疼痛。有医生说他有心脏病,另几个说,那是抑郁症。最绝望时他开车到海边吶喊,“上帝,你为什么遗弃我?”有两三年,他逃避了信仰,不再去教会。
2005年,黄国伦几乎已从唱片业消失。他躲到一个电台当DJ,电台非常小,没什么收听率,有天却来了一个大明星,瑞典小天后琳恩·玛莲到台湾地区宣传专辑,她翻唱了《我愿意》,为此特地上了黄国伦的电台节目。英文版歌名是《Still Here》,听说琳恩·玛莲只花了十分钟填好词。在录播间,她在黄国伦面前唱起这首歌:“我知道你受伤了,你一直在伪装你自己,这几年过的很不好,你一直在逃避……”当旋律响起,黄国伦哭得一塌糊涂。他说:94年我对上帝唱出《我愿意》,后来我不愿意了。 十年后收到来自上帝的回信《Still Here》,告诉我他一直还在。
一年后,电台也倒闭了。黄国伦偶尔接点小活度日,除了去教会,几乎不出门。
2017年8月,黄国伦和赵正平在北京录直播,两人都是《康熙来了》的嘉宾。拍摄:张亮。
3
2017年8月20日,抵达北京的第二天,黄国伦去录一档汽车品牌推广的直播节目,主持人是另一个从“康熙”出来的综艺咖,赵哥赵正平。
穿粉色衬衫的赵哥迎上来,屡次被小S吐槽的后天双眼皮很醒目。
“你什么时候割的双眼皮?”黄国伦佯装惊讶。
“你什么时候割的包皮?”赵哥面不改色。
黄国伦和赵哥老友相聚,气氛立刻变得非常“康熙”,空气中充满了愉快的气息。大家“哈哈哈”笑成一片,导演“哈哈”完,紧接着欢笑的语调说,“这些等下都不能说哦”。
寇乃馨录影的综艺《演说家》就在隔壁棚,夫妻俩正好共用一个化妆间。彩排走位折腾了近一个小时,我们走进化妆间,她正好梳妆完毕。她凑近镜子,浓黑的假睫毛一扇一扇。寇乃馨说话像落豆子,清脆利落,她一边检查妆容,一边交代黄国伦:“你等下找到机会就要说鸟巢喔。管他聊的是‘男人的幼稚’还是聊你的作品,全部都要给我讲到鸟巢。叫大家赶快去买票,反正直播也剪不了你,这两个小时得冲一下票房!”她直起腰,大红长裙裙摆一旋,闪身出门,“好不好,交给你了,加油噢!”
黄国伦在沙发上坐下,掏出笔记本。他叫来导演,给大家播放了一段一分半钟的视频。视频里,他被泼了好几桶水,被水枪冲倒在地,很狼狈,却保持着目光坚定。这是他请专业导演拍摄的鸟巢演唱会宣传视频,意指”虽被千万人泼冷水,吾往矣!“
“怎么样?”他期待地看着每个人。
此后三天,他逢人就播这段视频。
赵哥进来了,他刚听说黄国伦要在鸟巢开演唱会时,以为只是个梗。“你等于是五六个小巨蛋诶!场地费要多少钱?”他往沙发上一靠,难以置信。
黄国伦沉着地微笑:“做完要两三千万。”
“干恁娘你去跳楼!你要去银行贷款噢!”赵哥脱口骂出台语,眼睛瞪大了一倍。
黄国伦依然微笑:“而且你知道我有多屌吗?有厂商要赞助全额,但他要在鸟巢台上做新品发布,被我拒绝了。”他看着赵哥,“所以你要帮我,我等一下要说鸟巢。”
这场直播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。黄国伦如愿播放了泼水视频,聊了十几分钟鸟巢演唱会——“和我们今天的主题一致,就是‘疯狂’”,还现场弹唱了《我愿意》。此外,他和赵哥还夸了很久的品牌新车,抽了很多奖,跳了一段疯疯癫癫的健身舞,喝了半杯胡乱调配的液体,做了两遍弱智的挑战游戏。
不带妆时,黄国伦和寇乃馨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妇。第三天,他们没有通告,我们在酒店楼下见面。黄国伦没有带爵士帽,头发灰白。寇乃馨头发很短,一张素脸架着眼镜,像个朴素漂亮的女大学生。这天下午,他们打算去找演唱会的音乐总监刘洲,谈谈编曲细节。
刘洲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音乐制作人,担任好几档综艺节目的音乐总监,目前最火的是《中国有嘻哈》。黄国伦和他在江苏卫视的节目《金曲捞》结识,“一见如故”。助理把我们带上二楼工作室。
等了一会儿,刚洗完澡的刘洲一身睡衣出来了。“洲啊,迎接香喷喷的你。”黄国伦热络地打招呼,“你现在太火啦,《中国有嘻哈》火到一个无与伦比。现在我鸟巢的卖点就是音乐总监你啦。”
“没有啦,哪有你这么说的。”刘洲大笑,坐到键盘前点了一根烟,抬头看到架着的摄像机,又进屋换了身日式上衣。
说笑了一会儿,黄国伦戴上眼镜,把歌曲文件拷到刘洲电脑,“你们还没开始编对不对?”“等你来开会啊。”刘洲说。“唉哟,这样来得及吗?”黄国伦的语气第一次透出了忧虑。“来得及,我们一个团队编呢。”“对,他们动作很快的。”他像对着寇乃馨说,语气又愉快起来。
在歌曲编排上,黄国伦心中很有谱。他一会儿站,一会儿坐,这首要飘,那首要强烈,这首要拉长前奏,那首要加配器,说得很亢奋。有时,他跟着小样高声唱起来,微闭双眼,抬起一条胳膊画波浪。他也偶尔讲讲冷笑话,大声喊穿和服的刘洲“来份刺身”,或者宣称要请郎朗来弹钢琴,因为他的歌“朗朗上口”。工作室里的气氛轻松愉快。
音乐响起时,寇乃馨会露出陶醉的神情,跟随音乐晃动。她是黄国伦的头号粉丝。每播一首歌,我耳边就响起她的解说,“这首《盲听》是‘好声音’第一季还在转椅子时写的”,“这首《唐诗》是国伦做‘唐诗风云会’评委时写的”,“他每多上一档节目就会写一首新歌,黄国伦的创作力还是很旺盛”。
黄国伦专门为演唱会写了一首歌《没有不可能》。“怎么可能,我能站在这里,怎么可能,现场坐满了人……”唱到这儿,他停下说,“这首歌我有两个版本”。
“坐满了,叫《没有不可能》,坐不满,叫《真的不可能》。”刘洲接了梗。
黄国伦笑了,说:“要有信心啦,不然我找你来干嘛。”
“你花了那么多钱当然可能啦,怎么会不可能!”刘洲也乐。
2017年8月,黄国伦和演唱会音乐总监刘洲。拍摄:张亮。
4
台大外文系毕业的寇乃馨,是台湾地区知名主持人、演员。她和黄国伦在教会相识。刚开始不大熟,寇乃馨很喜欢张信哲唱的《真爱一生》,但不知道是黄国伦写的。她听人说,黄国伦很爱迟到,有人说:“音乐人再难相处,都难不过黄国伦。”
2007年夏天,她要去录一期《康熙来了》,主题是“这些人出唱片你敢买吗”,节目组找了一组不是歌手的艺人来唱歌,让专业音乐评委做评断。她心里没底,想找个熟人做评委护航。一圈想过去,只有黄国伦了。她向节目组做了推荐。
那时,黄国伦过着山顶洞人般离群索居的生活。寇乃馨找到他几年前留的电话号码,竟然打通了。她问:“国伦哥,你可以来录《康熙来了》吗?”黄国伦说:“《康熙来了》是什么?”
过了两天,寇乃馨再次邀请,黄国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。他已经看了几期“康熙”,觉得小S和蔡康永嘴巴太毒。他说:“我不上综艺节目。”寇乃馨早听闻黄国伦难搞。但”这可是‘康熙’啊,你能上就偷笑了,还敢拒绝得如此毫不掩饰?“她心里蹿起一股气,甩下一句:“不上节目以后就别做朋友了。”
黄国伦终究还是去了录制现场。他已久不露面,肥得下巴和脖子连为一体,打卷的头发披到两肩,像滑稽的贝多芬。他忘情演唱成名作《我愿意》,刚唱到第三个“愿意”,就被小S一声哨子“哔哔”打断——“你唱歌太拖泥带水了!”小S吐槽。
轮到小S试唱,另一个评委委婉地表示,跑调了。小S气呼呼地问黄国伦:“老师,你说我哪个音不准?”黄国伦回答她:“你问我哪个音不准,我告诉你哪个音准。”
这段一播,节目收视率瞬间猛飙。
下了节目,黄国伦非常懊丧地对寇乃馨说:“我怎么会讲那种话,太糗了。”6月19日,节目播出了。几天后,他去买水煎包和猪脚饭,正排队,边上两个人指着他说,“康熙来了”。他一怔,这才发觉,这个节目太厉害了。
只过了一个月,黄国伦就接到了第二次“康熙”通告。其他节目的邀约也随之而来。在综艺界,他很快被视为一个“有数据的艺人”——能带来收视率。有的节目找他做音乐评委,有的节目请他聊故事,甚至还有妇女节目邀请他当“吉祥物”坐镇。同年年底,黄国伦已经上了四五十个通告。
2008年,电视台干脆找来黄国伦和节目制作人梁赫群,开了档幕后人挖掘演艺圈内幕的新节目。录制第一期,初上主持台的黄国伦和梁赫群,窘迫得手足无措,黄国伦突发灵感,往地上一趴,开始做俯卧撑,场面荒诞透顶。电视机前的观众都乐疯了。紧接着,他又开了第二、第三、第四个日播节目,还有两个周播节目。首播加重播,只要你打开电视,似乎满屏都是黄国伦的脸。
黄国伦又红了,以一个综艺主持人形象。台湾地区综艺节目玩得很大,当面被讽刺得毫无尊严是寻常事了,他坐过电椅,摸过恐怖箱,被迫吃昆虫,还被人砸过蛋糕,用饼干盒敲过头。有时,他忍不住喝出一声“放肆”,在场所有人一愣,接着是哄堂纵声大笑。
寇乃馨常常接到黄国伦抱怨的电话,说他又跟记者吵架了。在演艺圈混迹多年后,她很清楚综艺的规则体系,她觉得这个人显然缺乏足够的沟通能力。但她又想,毕竟是自己一脚把他踢进综艺圈的,得对他负责,便一次次替他跟媒体和各个节目组沟通道歉。久而久之,她承担起黄国伦经纪人的工作。
寇乃馨半毛钱酬劳都没要。他们从朋友变成恋人,2009年在以色列悄悄结了婚。过了半年,两人关系被媒体曝光,寇乃馨想,索性借此机会办一场演唱会婚礼。她太了解黄国伦了,明白他心底真正的愿望,是做一名歌手,唱自己的歌。
寇乃馨想让更多人知道,黄国伦不止是制作人,不止是综艺主持人,评委,而且是个会唱歌的唱作人。她相信,一场婚礼正是集结台湾地区媒体,传播这一讯息最高效的办法。但这个提议遭到了黄国伦的强烈抵抗,他有些畏难。吵了两个月,寇乃馨撂下狠话:“这是我的婚礼,你就给我办一场演唱会,这是任务交代给你,没有要你同意的意思。”他们以爱为主题的婚礼演唱会气氛动人。当然,是免费的。黄国伦整晚唱了二十多首歌。
此后,他们俩经常成对出席综艺节目。其中影响力最大的还是《康熙来了》。台湾地区的综艺里,有漂亮英俊的少男少女偶像,有扮丑模仿的搞笑艺人,有人满嘴跑火车,有人爆脾气飙脏话。寇乃馨反应快,逻辑清晰,口才出众。黄国伦呢,永远端着正经,不疾不徐地抛出慢半拍的冷笑话,竟有种奇妙的违和感。
他们俩走的是另一个路子,擅长煲“鸡汤”,聊生活故事,爱情,亲情,友情,所有故事最后都指向爱与梦想。
黄国伦说:“我理解现代人不喜欢“鸡汤”,吃太多嫌烦,养尊处优的时代,大家觉得鸡汤不稀罕。还有人觉得“鸡汤”讲的太美好,太假,现实很残酷。但鸡汤为什么是好的?因为鸡汤是营养的,你吃了就补身。我觉得“鸡汤”代表的正能量,就是我们向往的美好。励志有什么不好呢?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喜欢失望吗?这些躲在网络上打键盘,很负面,很灰色的这些人,难道你偏想过上很失望的人生吗?”
在《康熙来了》,每当黄国伦吐出这些鸡汤时,小S就一脸不耐烦。在大陆,《康熙来了》也拥有一大批忠实观众,让一大批台湾地区的通告艺人成了内地观众嘻嘻哈哈的老熟人。
我也是“康熙”的粉丝之一。我在节目里听过他们的很多故事:寇乃馨砸黄国伦吉他;他们家乱得没地落脚;黄国伦写给老婆的情书真的非常肉麻。和很多人一样,我多年来保持着“康熙”配饭的习惯,直到2015年11月,“康熙”收官。自那以后,我几乎再没在台湾地区的节目上看到黄国伦的身影,再后来,我知道他转战到了内地。
2008年6月11日,《康熙来了》欢喜进棚录制开棚以来第一千集的特别节目中,特别邀请李妍瑾、斯容、小钟、王彩桦、蝴蝶姊姊、梁赫群、小甜甜、黄国伦等八位上过节目且有极佳评价的艺人。
2008年3月16日,台北,黄国伦、梁赫群主持《王牌大贱谍》节目定装照。
2009年8月,中国台湾TVBS欢乐台《得奖的事》录影。现场主持人黄国伦被整,惨遭造型师Tony剪头发。
2011年10月,台北,黄国伦与曾国城携手合作全新9点综艺节目《青春猛回头》。
2009年6月,TVBS欢乐台新节目《得奖的事》开播,节目主持人黄国伦(左三)与小鬼(右三)进行评选《得奖的事》女郎。
5
一斌是黄国伦的纪录片摄像师。他很头疼,“国伦老师动不动就出戏”。纪录片最好的状态是自然而然,所谓“出戏”,是黄国伦总想起镜头的存在。
在车上,他埋头回复着信息,冷不丁就会抬起头,对着镜头说:“我们现在一共有28个组群,每天信息啊,唉——”他作势叹气,埋头继续回信息。
低头忙了片刻,他又感叹:“比如你看窗外的车和人,如果我们把这看作生命的道路,那每个人又在赶向哪里?我要去哪里?何处是我生命的意义?如果在电台听到这样的歌,是不是很想把它关掉?”他再次转向镜头,微笑,“这些事情听起来很烦嘛,但你不能不想。你不想,一生就过了。所以要有我这样的人,经常提醒大家。”
“老公,这些镜头都有可能会用,你好好想一下再说。”寇乃馨坐在前排,咬着三明治,刷手机,忍不住打断他,“你要想,这个纪录片你希望呈现的内容是什么,你讲多了,很多东西都是废的。”
“你看我又被她呛了,“黄国伦转向镜头做出无奈的表情,“我不讲了。”
这是黄国伦到达北京的第四天,夫妻俩一起录制《无与伦比的发布会》。这是一档由明星私人定制发布会形式的综艺节目。歌手何洁是主持人,也是黄国伦在《金曲捞》认识的朋友。鸟巢演唱会需要一场发布会,来这档节目,一来省了发布会的钱,二来可以借节目的平台打一波宣传。
艺人的VIP休息室挺大,化妆台上堆着充足的便当、水果、蛋糕和咖啡,夫妻俩一点都没碰。一进休息室,寇乃馨立刻给自己化妆,何洁带着儿子过来打招呼,她们热络地寒暄了一会儿。接着,是直播,拍宣传照,彩排走位,一连串的工作。
节目开始前,黄国伦说:“老婆我们来祷告一下。”两人拉着手并肩站着,闭上了眼,轻声祷念:“主啊,请祝福我们发布会成功,请祝嘉宾们晚上演出顺利精彩,祝观众们都能感受到梦想的力量。奉主名求,阿门。”
寇乃馨转身对我们说:“你们要自己照顾自己哦!我们现在在一个慌乱的状态,真的是焦头烂额。”她边说边急急走向录影棚。
我和一斌留在休息室闲聊。两个月来,黄国伦夫妇在北京台北之间多次往返,一斌已经跟拍了许多次。刚听说黄国伦办鸟巢演唱会时,他也觉得是个笑话。但和这对夫妻相处得越久,他越觉得这事儿能成。我问他为什么。他说,就是一种感觉。
“比如我刚才在车上拍了个六分钟长镜头:黄国伦在不停地刷手机,窗外下着雨,不停地有车过。你不觉得,整个事情就像那个手机那样,不停催着他们往前走吗?”
黄国伦和寇乃馨没有助理。每天一上车,两人就各自掏出手机开始处理排山倒海的事务。大到文化局审批,对接票务、与总导演、音乐总监的联络沟通,小到宣传图片精修、文案编辑、现场盒饭安排,工作人员名牌…等演唱会筹备方方面面、大大小小的工作随着时间推进不断涌现。他们每天都被越滚越多的细节工作催逼着,马不停蹄。
在录制现场,”无与伦比的发布会“从黄国伦的泼水视频开始。黄国伦演唱会第一个确定的嘉宾歌手黄绮珊,以及他在《金曲捞》认识的“干儿子”年轻歌手汪苏泷,都来捧场了。节目到中途,黄国伦还和邓紫琪现场连线,邓紫琪当场接受邀请,约定来鸟巢助阵。
嘉宾环节结束,该黄国伦自己演唱了,他请黄绮珊为他伴唱。也许还有急事,黄绮珊的经纪人在场边用力打着手势,示意她该走了。
寇乃馨看在眼里。她望着台下,一字一字地说:“我真的恳请大家,给国伦的梦想一个机会。”
2017年8月,黄国伦在直播节目现场。拍摄:张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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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国伦的梦想显然不只是综艺。在台湾地区综艺圈爆红后,他天天跑电视台,每天说好多话,嗓子越来越坏。他发现自己开始在乎“这个人的名字为什么放在我前面”这种事了。他根本安静不下来,好久没写歌了。但他也很明白,综艺给他带来了钱和名气,让他学会跟人相处,”接了地气”。
黄国伦在从《康熙》再次蹿红之时,曾经遥遥领先内地的台湾地区综艺节目正走向衰落。这些节目曾经是大陆各大电视台的学习范本。但情况在2010年前后发生逆转。在中国大陆,资本正大规模注入娱乐市场,电视台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,引进或直接复制海外综艺模式。《中国好声音》、《我是歌手》、《爸爸去哪儿》等越来越多大体量、制作精良的综艺节目出现。而题材和形式更加新颖的热门节目《奇葩说》、《吐槽大会》、《中国有嘻哈》则属于近两三年兴起的网络自制综艺。
台湾地区综艺市场不断走下坡的直接原因是:没钱。2014年,《康熙来了》十周年之际,制作人B2接受《GQ》中文杂志采访时,列举了两岸节目制作费用差距。《中国好声音》一集预算在1000万人民币左右,而全台预算最高的谈话类节目《康熙来了》,每集制作预算只有约人民币10万元。
只有把内地大制作综艺和台湾地区节目拎出来比较,你才会突然发现,看了多年的台湾综艺,那些奇形怪状,花花绿绿的现场布景,是多么简陋寒酸。这也许说明,原本吸引你的就不是华丽精美的硬件布景,而是那些千姿百态的生动艺人,他们聚在一起时,没什么拘束、热闹又精彩。但即便如此,当内地的通告费数倍高于台湾节目时,谁不想到内地试试呢?
2011年,寇乃馨接到了贵州卫视交友情感节目《非常完美》的邀约当导师。黄国伦闲下来,就陪老婆到内地录节目,给她拎行李。2014年,他们俩一起作为选手参加了北京卫视演讲节目《我是演说家》。这档节目火的是寇乃馨。她的一篇演讲《别对你爱的人飙狠话》,被网友起了个惊人的标题:《这个女人震惊十三亿人》,继而在社交网络被疯狂转发,就连台北菜市场卖菜的阿嫲都认出了她。
寇乃馨从那时明确了自己的路线:演说和情感导师。至于黄国伦,作为经纪人的寇乃馨给他的定位更加明确——音乐。
2015年湖南卫视《我是歌手》第三季开播,黄国伦频频出现在节目中点评选手表现。出镜机会得来不易。节目组一共请了6名音乐点评人,每个人分别点评7位选手,总共42段点评中,剪进正片的只有7至10段,有几个老师的评论全军覆没,就跟没来过似的。但黄国伦每期节目都至今有两段点评,多的时候还有四段。
“我是怎么做到的”?每次彩排,我会拿一张白纸,仔细做笔记,把对每个选手的所有点评都写下来。正式录节目时,我再把反面记满。点评时,我就很清楚自己该说什么。有一次,宋柯老师看到我写了满满一张纸,就感叹:‘国伦老师,你是要出本书吗?’”
节目编导告诉黄国伦,总导演洪涛很欣赏他的点评。洪涛说,观众听完歌手演唱,有感受又不知如何表达,国伦老师就是那个把大家的感受精准说出来的人。
黄国伦因为用功,为自己争取到的另一个机会是《唐诗风云会》。这档知识文化类节目原本请的评委是寇乃馨。就在录影前,她突发声带水肿,完全失声。黄国伦顶上了。他买来厚厚一大摞唐诗集,拼命读,捡回自己的古文功底。在节目上,黄国伦左边坐着陕西大学唐诗专家,右边坐着诗人汪国真,他压力很大,不过,他出口成章,没有丢脸。不久后他又接到一档文化节目《诗歌之王》的邀请。
寇乃馨说,2010年后,台湾地区许多综艺节目都收了,电视台开始买内地综艺,或重播重剪《康熙来了》这样的老节目。少有新开的综艺节目和电视剧,黄国伦夫妇在台湾地区的工作量一年年下降。
“康永为什么主动停掉‘康熙’?肯定代表了某些风向。寇乃馨把《康熙来了》的结束,视为台湾地区综艺艺人的转折点。
但是黄国伦夫妇很幸运地早已在内地站稳了另一个市场。现在,虽然眼前筹备鸟巢消耗了大量时间精力,他们也没有缩减综艺工作。演唱会开支太大,拼命挣钱更加必要了。整个七月,黄国伦和寇乃馨一共录了8档节目。在台湾地区的艺人中,他们的通告量数一数二。
能顺利进入内地的台湾艺人其实不多。除了知名度最高的蔡康永和小S,可能只有陶晶莹、黄子佼、和陈汉典。像赵哥和沈玉琳,都只是偶尔上网综,没有机会上卫视。
寇乃馨认为这可能是艺人的本土化问题。“一方面,内地节目的环境和尺度还是跟台湾地区不一样。特别是卫视节目,有些台湾艺人来一次,口无遮拦,还是说腥膻色,爆粗口,就没有第二次了。另一方面,现在内地网络综艺崛起,尺度比以前电视综艺宽松多了。然后你就会发现,如果比口条,耍嘴皮子,内地艺人根本不输台湾艺人,他们只是以前被绑住了。再者,现在内地多的是非常出色的艺人,比如薛之谦、大张伟、刘维,个个能唱能演能说,台湾艺人要进来,必须更要有不可替代性。”
如果没有够强的竞争力和卖点,节目组为什么要不辞辛劳从台湾地区请人?寇乃馨说,他们夫妇的优势是爱读书,文化基础够,在综艺搞笑外,还多了足以胜任文化节目的功底;第二,他们俩本来就不是口没遮拦乱讲话的人,连央视《星光大道》这样审核严格的主流节目,他们俩都是常驻评委。
此外,还有一项让这对夫妻骄傲的“功绩”——他们是极难得上过《新闻联播》的艺人。这个机会来得意外。2015年,《新闻联播》到台湾地区采访他们夫妇,主题为“家风”。他们那时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。黄国伦在采访中讲了妈妈培养他画画,给他四年时间追梦的故事,还弹唱了《我愿意》。这段新闻足足长达两分钟。第二天,他们俩的微博就爆了,无数人留言问:你们是谁?什么背景?为什么可以上《新闻联播》。寇乃馨这才发现,上《新闻联播》是件非常厉害的事,“比上春晚还难”。
“是不是非常奇妙?没有不可能。”寇乃馨对我说,“某种程度上,现在内地强调文化,正能量和中国梦,给了我和国伦一个非常合适的发展机会”。
《我是歌手》之后,黄国伦参加了湖南卫视日播节目《妈妈的牵挂》,同时担任《超级女声》的“教导主任”,一时成为湖南台热捧红人。不久,他再跨进浙江卫视《谁是大歌神》和江苏卫视《看见你的声音》及《蒙面唱将猜猜猜》,他“出口成诗”的点评风格令人印象深刻,所谓“两江一湖”主流卫视黄金档节目都能看见他的身影。
刚结束不久的《金曲捞》,对黄国伦帮助很大,除了节目上他和薛之谦互相抬杠打趣,圈了不少粉,不同于一般其他综艺,他有了机会常在节目中讲华语乐坛历史,这档挖掘老歌的节目也重新推出了许多他曾经的经典名曲,来上节目的大咖歌手,都对黄国伦称师致敬,大家似乎这才知道了他在乐坛的地位资历。
但是,无论他们在综艺市场多吃得开,寇乃馨都觉得,黄国伦并没有很快乐。她清楚丈夫的梦想,还是想当一个演唱自己创作的歌手。
有一次,寇乃馨鼓起勇气给《我是歌手》总导演洪涛发了条微信,说:“洪涛老师,国伦都做了这么久评论人了,其实他是可以当选手的。”洪涛以往都会很快回复她,但他没有回答这条微信。
2014年11月,浙江卫视第八季《中国梦想秀》播出第七期。梦想大使周立波和助梦嘉宾黄国伦在节目现场。
2015年11月,A-Lin黄丽玲、李泉、后弦、黄国伦、袁惟仁、金曼等名人齐聚广西南宁,录制大型综艺术节目《2015一声所爱大地飞歌》。
2017年4月《金曲捞》拍摄现场花絮照曝光。
7
在北京,黄国伦和寇乃馨喜欢住在东四外的一个公寓式酒店。就跟他们在《康熙来了》节目中描述的家中场景一样,房间里满地都是大行李箱,装着衣物,全是摊开的。
我们从录影棚回到这儿,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。这是黄国伦夫妇此次来北京的最后一个晚上,六个小时后,他们就得赶往机场,飞去上海,谈一个不知有几成可能的赞助。
房间很宽敞,带厨房和卫生间。工作重心转移到内地后,他们一个月只有三四天回到台北的家里,这套房子相当于他们在北京的家。在厅里走动时,我们需要抬起腿在行李箱间跨行。除了摊在箱子里的衣物,进屋时随手放在餐桌上的背包和帽子,架子上也是空空的,茶几也是空的,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剩菜盘子。整间屋子还是酒店的样子,是临时的家。
寇乃馨说,这儿离北京几个主要的录影棚很近,而且住酒店的好处是,有保洁人员收拾屋子。
寇乃馨解释了摊开的行李箱:“去不同的节目要有不同的准备。比如录《美丽俏佳人》,箱子里面一定有很多展示用的保养品。录《演说家》的,就要装比较端庄典雅的衣服。有时候,我回家只有两个小时就要赶机场,这是最快的方法,换个箱子就能走。虽然看起来非常乱,但乱中有序,我完全知道哪个箱子是干嘛的。”
她的随身包是一只旧旧的花塑料提包,很能装东西。她的手机壳,是卡通塑料壳。她摘掉假睫毛,到卫生间卸了妆,戴上眼镜,穿着卡通睡裙走出来,刷手机点外卖,看不出一丝女明星的迹象。
我们在沙发上坐下。
”大家觉得这件事很疯对不对?那是因为大家不理解‘黄国伦是歌手’这件事。“寇乃馨也坐下,打算帮我们梳理一下,为什么黄国伦能在鸟巢开演唱会。
“香港当年曾经办过一个音乐人创作大奖。唯一得过这个奖的三个台湾制作人,是罗大佑,李宗盛,跟黄国伦。今天我想告诉大家,黄国伦的位分,其实跟李宗盛和罗大佑平起平坐。”
寇乃馨说话分条缕析,听上去似乎逻辑清楚:“其实我们并非你们以为的那么疯。第一,我评估我们家赔得起。就算要卖房来赔,也得我们过去够努力先攒了房子对吧?我不会去借高利贷或者餐风露宿地去做这件事;第二,我认为黄国伦绝对有唱歌的实力,我没有把握会有多少人去听他唱,但我有把握,进场的人绝不会失望;第三,我希望做完这场演唱会,听过黄国伦唱歌的人,不会再觉得,黄国伦开演唱会这件事有那么瞎,他们会认为,他是个优秀的唱作人。我当然希望洪涛老师来听,他如果发现,国伦比他想象的唱得好,也是一种成功啊。”
黄国伦更喜欢讲故事。他说,我跟你们讲几个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可能。
“我高中的时候是班长。学校运动会,撑杆跳项目我们班的选手居然没来,觉得这样很丢脸,我就上了。其实我从没碰过杆子,第一次跑,我举着杆子直接冲到软垫上了——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跳。第二次我差点跳过。第三跳,我跳过去了。我人生第一次撑杆跳,得了全校亚军!”
“第二件事。1991年,我肾结石痛得快要死了。我妈妈信耶稣,叫我祈祷。我到医院去照X光,照完三张,突然想尿尿。我冲到厕所,想起妈妈的话,我就在马桶前做了人生第一个祷告,石头竟然真的掉下来了!等我照第四张X光片,石头就不见了。医生都不可思议。我现在还有肾结石,每次痛的时候我就祷告,它就会排出来。”
寇乃馨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我们看,一颗花生米大的石头摆在一块硬币边,她说那是“上个月掉下来的”。
“第三件事。2000年,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找到我,说他拼了十年,终于通过审核,可以带着乐团到卡内基音乐厅表演了。他最喜欢的音乐叫《我愿意》,就飞到台湾地区来请我。他想把它改成交响乐,让我来唱。我立刻飞到纽约。卡内基是什么地位?我到纽约最好的吉他店买琴,本来没有店员理我。一听说我要在卡内基表演,他倒退三步给我鞠躬。你能想象吗,我在休息室坐的那把椅子,是柴可夫斯基当年坐的。整个交响乐团演奏我的歌曲!就是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,我成了第一个在卡内基大厅演出的华人流行音乐歌手。”
寇乃馨替他作总结:“黄国伦身上已经发生过太多不可能的事情,他的那个心理阙值比我们高很多,鸟巢只不过是另外一件不可能而已。”
她搓了一下额头,“对我来说,我不是疯狂力挺我老公梦想,确实我们两个人已把全部身家都垫进去了,但我始终相信我在投一件我觉得值得的事。我是一个不用名牌,也没有珠宝的女明星,也许我这辈子买过最奢侈的奢侈品,就是黄国伦的梦想吧。有何不可呢?我不偷不抢,我花我辛苦存的钱,你管我啊!”
她扭头对黄国伦说:“我可以拼命到9月22日送你上台,但如果你在台上唱砸了,我没办法救你”。
黄国伦看着她笑:“我如果是记者,明天就写:寇乃馨命令黄国伦不准唱砸。”
“当然,你若唱砸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。”
这天是8月23日。
五个月前,寇乃馨和黄国伦决定办一场演唱会。当时,北京全部场地只剩下9月23日的鸟巢有空。他们订下了场地。等了三个月,才等到批文。他们敲定了全台湾地区最好的演唱会导演陈镇川,催了好久,才促成第一次会议,没想到陈镇川一见面,就好意地劝退他们别干了,寇乃馨费尽唇舌才把总导演给劝了回来。六月,寇乃馨找来《非常完美》的搭档王瑞相助,启动演唱会宣传。王瑞问她要宣传物料时,她还不知道“物料”是什么。八月,演唱会的制片主任临阵请辞,寇乃馨接过制片人的活,成为后勤总管。
三天来,那位本来不认识黄国伦的司机,在车上没少听黄国伦说故事和唱歌。寇乃馨后来听他说:“国伦老师,我这辈子还没看过演唱会,但我想买票带家人去听你的鸟巢演唱会。”
但直到此时,黄国伦和寇乃馨都还没有去过鸟巢现场。距离鸟巢演唱会,还有整整一个月。
—— 完 ——
题图:2013年08月,南京,十五年从未剃光过胡子的黄国伦,在主持人妻子寇乃馨的见证下,为了南京亚青会剃光了所有的胡须。用他的话说:“自从谱写了亚青主题曲《让梦想起飞》、《我们的青春》以后,我就想从内到外年轻一次。”
文中图片,除署名外,其余皆来自视觉中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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